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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采风|天路——酒池醉

2023/8/7 16:12:51   http://www.cqwlzjw.com  来源:重庆市网络作家协会

一九九七年,元月。

清晨还未散开,一抹晨曦刺破重重浓雾,在千丈陡峭绝壁上染上一片金辉。

山谷底部,小村庄里宁静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焦灼声给击散。

“毛支书!毛支书!二娃子他从山上摔下来了!人快不行嘞,该怎么办!”面色焦黄的老黄敲响村支书的房门。

疲惫的毛支书披上军大衣从里屋出来,脚步匆匆,鞋子穿反了。

“怎么回事?二娃子怎么会从山上摔下来。”

“二娃子他想赶早集市,就背了一筐提前宰了的猪准备带去乡里的集市卖,顺便给他家小孩添件新衣服,马上不是要过年了嘛。”

毛支书沉默了半响,“去找老袁,老袁家里有些药看能不能先把命给吊住,然后想办法把人背出去。”

下庄村是没有卫生所的,村里就老袁懂一点中医,平时村里村民有些头疼胸闷的也都找老袁抓药。

如果是严重一些的,要么拿身体抗,要么去乡里的卫生所,要么去巫山县里的医院。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可避免要经过村后一条名为108道拐”的古道。从村里爬到山顶要走两个小时。有的地方是悬崖,还要用绳索才能上去。如果遇到下雨,还会有山石滚落。

本来人就受了重伤,这一路上要是再颠簸大半天、磕磕碰碰的,本来还剩一口气,那气也得差不多给抖散了。

下庄村距离县城虽然只有三十里路,但往日这三十里大山走出去要差不多三天的时间。

想到这里毛支书忍不住叹了口气。

下庄村先祖传自湖北,长途迁徙跋涉,那时候见到下庄山谷地形很好,像口井,土地肥沃,农田收成好,所以就在此地驻留,一留就是上百年。

但随着改革开放,外面的变化日新月异,仅仅只是依靠种田的微薄收入不太够,村子里的年轻人外出打工,村里的青壮越来越少。

他曾经也当过兵,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但正是因为见识过,所以才选择回来,他可以走,但下庄的老人小孩走不了。村里的袁阿婆从十八岁嫁入他们下庄后,就再也没有踏出过下庄一步。他知道,有些事情总要有些人去做。

披上大衣的毛支书脚步匆匆,跟着老黄去了二娃子家。

二娃子家大门口聚集了不少人,黑压压的人头挤成一片。

老黄推开前面挡路的人,“让让,毛支书来了。”

闻言挡在前面的村民纷纷回头,在嘈杂声中让出一条供一人穿行的通道。

二娃子家的院子里气氛压抑,他的亲戚基本到场,面色凝重的低声交谈,女眷们在一旁啜泣。

走进里屋,房间里充斥着浓郁的药酒气味,二娃子面如金纸躺在床上,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见到毛支书过来,给二娃子把完脉的袁老头起身在毛支书耳旁低声说道:“脾脏出血,怕是很难挺过今晚,如果现在去县医院医治可能还有一点机会。”

毛支书欲言又止,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二娃子,眼里满是痛惜。

去县医院,且不说路程需要的时间,就说这陡峭的山路怎么带他出去!

山路崎岖,别说人了,就是村里养的猪仔大一点的都带不出去,往常只能提前宰杀分解后装进背篓里背出山去卖。死的猪比活的猪卖得贱,但也没办法,贱卖总比丢了命强,那悬崖上背篓里的牲畜挣扎几下可是会要人命的。

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孩儿,哭喊着握住二娃子的手。毛支书认识,这是二娃子家的男孩,叫黄树,今年刚九岁,孩子挺机灵的,二娃子一家平日里宠得不了。九岁的孩子已经半大,有些事情虽然不会讲,但心底却门清。

走出里屋,毛支书抬头环顾四方像笼子一样将下庄村困住的重重大山,某个决定愈发坚决。

二娃子的后事是村委帮忙处理好的,忙了三天。

第四天,毛支书召集了村里各家各户,再次提起之前就反复提起过的提议——修路!

在这千丈悬崖上,给他凿出一条通往大山外的路来!

毛支书说道:“要想富,先修路,我去过外面,我见过很多村子他们原本都很穷,但通了路日子就好过了很多。”

“毛支书,公路长啥样啊?是不是还有母路啊?”人群里一个黑黢黢的男人呲着大黄牙喊道。

引得旁边哄笑声一片。

毛支书也跟着笑了,但不是嘲笑,他是辛酸,因为他知道这个村子里接近一半的人一辈子都没走出过村子,很多人长这么大连公路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下庄就像口井,这口井困住了很多下庄村人,难到注定要当一辈子的“井底之蛙”。

“公路就是很宽的路,它很平坦,可以让拖拉机过,还能让车过,以后你们种的东西可以从公路走出去卖,你们各家各户养的牲口也都不用提前杀了拿出去卖,你们家娃娃上学也不用每天起早摸黑的爬山!这些年从山上摔死了多少个人?二十三个!”毛支书心底有支笔,虽然没说,但他记得清清楚楚。

“咱不能一直当穷汉,就算再难,我也要带头冲。这辈人修不出路来,下辈人接着修,抠也要抠出一条路来!这一代的苦我们来抗,总不能让我们的娃娃将来重复受和我们一样受苦!”

村民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毛支书,你说应该怎么做。”人群里老黄喊道。

毛支书环顾村民,望过一张张面朝黄土的脸,“咱们全村一起上阵!凑钱请人勘测测路,然后买火药炸,用镐子凿!”

“对,修!怕他娘的!咱们这么多人还啃不出一条路来!”张大壮举起手,他爹当年就是从山上掉下来摔断了腿,在床上躺了两年一命呜呼,母亲每日以泪洗面还哭瞎了眼睛。

“我也要修!”稚嫩的童音从人群后面传来,二娃子家九岁的黄树眼神坚定。

“小娃子都说修,我这大人还不如小娃子不成,毛支书,俺也修!”

“修!”

“必须修!”

“我也支持修!”

一声声震耳发聩的“修”,像火种,点燃了下庄村的血。

...

下庄村很快热闹了起来,全村动员。毛支书带头卖猪卖粮,又以个人名义向信用社贷款,然后全村征集捐款,向外出打工的村民写信请他们回来。

这个沉寂在大山深处流淌着中华血脉的村庄第一次朝着大山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他们就像一群悍不畏死的狼,前仆后继的扑向大山,硬生生从大山身上咬出了一条路!

有人在修路的途中摔下悬崖,有人被山上滚落的巨石砸中,这不仅没有击溃他们,反而激发了他们的野性。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下庄修路的声音越来越大,县城伸出援手,社会提供帮助。

二零零四年四月,当最后一凿落下,这条悬崖绝壁上的“天路”终于完工。

(以真实故事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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