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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罐驿—水驿茶馆|杨远明

2021/7/26 10:43:29   http://www.cqwlzjw.com  来源:重庆市网络作家协会

水驿茶馆

——杨远朋

络绎不绝的船只顶着烈日把货物送到码头,工人扛起麻袋吃力的把货物从江边搬上驿道,催促商人赶紧清点,好拿了钱去街头吃上一大碗凉茶,谈天说地。

茶馆里坐着往来的商客、旅人还有小镇上的居民,五湖四海的人们都要通过铜罐驿的码头奔向各自的旅程,老板娘收过茶钱,看着这些即将匆匆离去的过客,吩咐女儿擦拭桌子。

村头木匠家的儿子干完活,又借着给木匠买茶的由头来这呆坐着,女儿每次路过他的桌子都羞赧的低下头不敢看他,引得相熟的工人一阵打趣,老板娘边倒着茶边摇头苦笑,一转眼女儿也到了快出嫁的年纪。

风吹得桅杆嘎吱作响,商船满载渝州特产顺江风远去,却也给小镇居民留下了不少茶前饭后的谈资。

周老爷家留过洋的公子回来了!这可是个大新闻,众人纷纷挤上码头,想看看留过洋的公子哥长什么样。女儿趁机拉着木匠儿子的手向人群跑去,两人嬉笑着,全然不顾身后装模作样的怒骂声。茶馆里,老板娘站在门口一跺脚,看着跑远的两个疯孩子,是又好气又好笑,周家的少爷又不是没见过,小时候他们仨还一起逃学掏鸟蛋呢。

天色渐暗,茶馆最后一个客人结了钱,直到五大三粗的汉子拿起吃饭的扁担哼着小曲儿走远了,女儿才敢从门口笑嘻嘻的露出脑袋。

“死丫头,还不回来吃饭!姑娘家没个姑娘家的样子。”老板娘骂着,但眼里还是有说不出的宠溺。如今这世道乱,也该早点给女儿寻个好人家。

“娘,我跟你说,那周家少爷现在长得可真俊!头上戴的帽子是洋老爷戴的那种,还有还有,我听人说周少爷在城里是当教书先生的,那可是文曲星下凡!还有还有,周少爷在武汉还当大官呢!是个什么什么眯眼睛看书的眯书长,现在回来是要重新管咱们农会的!还有还有......”

饭桌上,女儿狼吞虎咽的扒着饭,还忙不迭的跟娘亲说今天看到的周少爷如何如何,却没注意到老板娘忧虑的眼神。

“吃饭吧你。”

老板娘放下筷子到后厨烧水,灶头的干柴劈啪作响,闹得老板娘又往里面塞了一钳枯草才压住心头的烦闷。

听说城里又乱起来了,国民党跟共产党闹翻了,现在城里到处都在抓共产党,城里的年轻人吵着闹着要干什么革命,革得好!就该把国民党那些狗当官的脑袋都拿镰刀割了才好!周少爷也该去革命,当教书先生有什么用,就该去把那些狗当官的命革了才好!

越想老板娘越觉得自己想得对,这世道可不就是国民党那些狗当官的害的吗?要不是有周老爷周少爷保着,自己这间茶馆还不知道能不能开下去。想着她忽然又拿起火钳恶狠狠的往灶里一戳,好像要把那些欺压百姓的狗官都戳死一样。

“娘~,水都烧开了!你要烫死猪啊!”

锅里的沸水咕噜噜冒泡,要不是女儿端着碗过来提醒,老板娘还一点都没发现。

“就是要烫你这个小懒猪,快去打半桶冷水,混着洗澡。”

“略~”女儿扮了个鬼脸去打洗澡水,还不知道再过几天自己就要嫁给木匠家的儿子,老板娘也不知道,周贡植回来就是要干革命的。

周少爷回来好几个月,忙来忙去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一晃年都过了。亲家在年前走了,老实了一辈子,被巡警抓到牢里没几天就叫人去收尸,到现在也没个说法。老板娘天天忙着跑木匠家照顾怀孕的女儿,那天杀的女婿就知道干活,一点都不懂心疼媳妇儿,但哪家的汉子不是一天到晚的忙活呢。

正月十九该是周老爷大寿,听周家的长工说这回要连摆五天的流水席!可把老板娘一家高兴坏了,女婿说什么也要去周家帮忙,说是不好白吃人家的,实在人,没办法。

只是吃席那几天,听说周家少爷跟几个穿得和他一样的少爷在屋子里偷摸着吃什么山珍海味,猪头那么大的熊掌一人一个!一连五天都没出过屋子,生怕被别人闻着味了。老板娘给客人倒着茶,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非说自家女婿就在周家帮忙,那香味也是闻得到的。

城里闹得凶,女婿让女儿和老板娘少出门,自己却是天天往周家跑,嘴里左一个德先生,右一个赛先生,有时候还管周家少爷叫书记,周少爷倒也喜欢他,出门总是带着。老板娘只觉得女婿是从小跟周少爷一起长大,现在抱上了周家的大树,日子虽苦但慢慢熬总是熬得出来。

那天女婿是被人抬回来的,脸上全都是血,嘴里还冒着沫沫,腿都断了一条,话都说不清楚还一路喊着快叫周团总去救周少爷!其实哪用得着他喊,城里早就有人给周老爷捎信了,现在周老爷正愁着怎么给城里的大人物送钱呢。女儿挺着个大肚子,哭天喊地,老板娘忙打了水给女婿擦血,又求了邻居去请郎中,女婿脸上血还没擦干净,女儿又哭晕了过去,旁边的老妈子连忙扶住,又和看热闹的一起把女儿抬上了床,老板娘急得直哭,看热闹的街坊又在议论,说些不中听的话,立马就有人跟他吵了起来,整个屋子乱作一团。

直到郎中来了众人才安静下来,郎中一路小跑,连气都还没喘过来把围着的人都轰了出去,然后掀开女婿衣服,用手摸了摸肋骨,又把了把脉,忙活半天好容易上了药止住了血,又吩咐人赶紧去药房取药。

周老爷到的时候,只见郎中在屋子里直摇着头,老板娘哭着求郎中一定要救救自己女儿女婿,周老爷忍住悲痛,先安抚了老板娘,又问了问郎中小两口的伤势。女儿到是还好,一时悲伤过度静养一段时间就是了,只是这女婿五脏六腑都被打伤了遍,有根骨头插到了肺里面,腿还断了,就算活过来也是个残疾。老板娘听到又是大哭一场,周老爷劝了半天,没有办法,留下几十个大洋就走了,他也得忙着去救自己的儿子。

郎中忙活到天黑才走,也没收钱,只是不住的摇头,摇的老板娘不停的哭。半夜女儿醒了,和老板娘抱在一起直哭,女婿哑着嗓子把她们喊过来,女儿忙握着他的手又怕把他握疼了。

女婿和娘俩说了一夜的话,生怕一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但第二天还是醒过来了。即便躺着不能动,还是让老板娘帮忙打听周贡植的事,期间周老爷差人过来看过几次,但始终没听到周贡植得救的消息。

茶馆里来了几个巡警,非要老板娘煮上几碗凉茶,老板娘拗不过又怕得罪了官老爷,只得丧着个脸去他们泡茶。这几天街上的巡警多了,家家户户都简言少语,生怕说错什么话就被抓去杀头。女婿躺在床上,听出外面有个声音就是那天打断自己骨头的巡警,但他咬着牙,没敢声张,他还要从这些巡警口里听周书记的消息呢,直到他们都走了也没说周书记放没放,气得他又吐了口血。

压抑的气氛笼罩在这座小镇,周老爷时不时的往城里跑,钱送了不少,可谁也没见着周少爷回来,但街上的巡警到是越来越多。

又熬了二十多天,周家大院传来阵阵哭嚎,一院子的人都在大哭,人们都说周少爷怕是被杀了头了,这些议论传到女婿耳朵里,他不信。他觉得周书记这样的人不该死,不能死!周书记一定能活着回来,带着革命走向胜利!周书记怎么可能死呢!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夜里,女婿不吃不喝念了一天的不可能,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手指把床沿都抓出几个印子。

可第二天,远远的听见周家的哭丧声从驿道上传来,他还是不信,犟着性子非要从床上下来,老板娘拗不过他,只得和女儿小心翼翼的把他扶到门口,摆张椅子坐着。

近了,更近了,女婿瞪大了眼死死盯着远处的丧队,等丧队走到茶馆门口,他突然一把站起,朝丧队走去,可还没走两步又摔在地上,腿上的纱布溢出血来,胸口的肋骨又往肺里面插进了一点,嘴里又涌出大口的血沫,可他还是不管,执拗的朝丧队爬过去。

周围的街坊赶忙去扶他,丧队的人也看着他,老板娘和女儿也赶忙过来扶着,可他却抓住街坊的手,死死盯着丧队里的棺材问:“那里面,是周书记吗?”

街坊被他抓得生疼,连忙回答说:“是的,是的,是周少爷。”

“噗!”

一大口黑血喷出!眼看女婿就快断气,却还是强撑着用手摸了摸女儿的脸,又看了看女儿挺着的肚子,咳出几口血,强笑着对女儿说出最后一句话:

“等...等孩子长大了,让他去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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